寂静之时

*从坑里刨出来并且拍了拍灰的正剧【。】

*今天份的ooc依然是我的

——————————————

「0」


天空罩着云,层层团团的云,稀薄处透着渐染的淡蓝。

太阳悬在天上,隔着薄薄的云雾,滤过了灼人的高温,懒散地落在人身上。

云聚在一起,堆结出几片褪了色的灰,有着淅淅沥沥的晴雨落了下来。

 

审神者抬起头,雨丝落在透明的伞面上,反射出斑斑驳驳的亮光。

她看向前方,步履一刻不停。

“叮铃——”

身后的迷雾里有铃铛在响,还有谁轻轻的笑声。

眼前的一切像是笼在一片极淡的烟雾中,明亮的色彩全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下朦朦胧胧的灰,耳边是寂寂的雨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河。

在平坦的道路上出现这样的景物是不合常理的,但审神者丝毫没有察觉。

 

她驻足在河的此岸,雨还在落,在伞上打出“嗒嗒”的轻响。

 

“叮铃——”

 

彼岸那边的迷雾里,渐渐走出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

他站在彼岸,看得清他在风中翻飞的羽织,胸前艳丽的牡丹,柔亮的紫色短发。

 

审神者知道这是谁。

可是她喊不出来那个名字。

 

她垂头,自己的视线变窄变矮,手变得又小又短,是孩童特有的圆润关节。

细碎的发丝拂在脸上,遮盖住了她的视野。

 

她看见那个人影在渐渐消散,而自己踏入冰冷的河水在嘶声呼喊——

 

____!____!

 

 

「1」

 

“等等!——”

 

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的审神者“嘭”地翻下了床。

脑门儿在地板上砸了个严严实实。

砸得她瞬间抱着头虾米似的蜷缩起来。

“疼疼疼——”

 

没等她缓过神来,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在没得到应答的三声过后,又加重了力道地敲了三下。

“主上,您起床了吗?”

 

听声音似乎是长谷部。

 

审神者还在龇牙咧嘴地抱着自己遭受重创的头,那边则在再次敲了门而没得到回应的沉默中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

“那么,恕我失礼,我进来了。”


门打开了,敞亮的日光欣喜地涌进来照亮这块空间,审神者只来得及重新滚回床上。

说话的人再次叹了口气。

“请您快些起来吧,早饭都已经备好了就等您下去。啊您这个书桌也真的是……”

 

“那叫乱得有章法,你别——”

揉了揉头的审神者下意识反驳,但话头却一下子顿住了。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从审神者的视野看过去,书桌上的东西在自主地移动,但是那里空无一人。

 

“长谷部?”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你在的吧?”

 

桌子上的东西停止了移动,那边缓了两秒才传过来一个有点疑惑的声音。

“我在。”

 

声音传来的位置的的确确是书桌那里。

而审神者的一颗心完完全全地沉了下去。

 

——她什么也没看见。

 

这顿早饭对一众付丧神而言,不过是一顿普普通通的早饭。

相对审神者,则要古怪得多。

 

她能看到杯盏碗碟都在空中上下浮动,桌上的饭食也在减少,平日里熟悉的声音都在小声自如地交谈。

——可她什么也看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没有道理的滑稽,她就像一个闯进魔法世界的麻瓜,坐在不属于她的餐席上参加着一场虚拟的宴会。

 

用完早饭后,大家就着餐桌开始了讨论。

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审神者联系了一下狐之助,这两天临近中秋,政府那边也有很多积压的工作需要狐之助处理。

 

“您可以先用灵力自我初步检查一下,等到明天的时候我再为您进行一个详细的全面检查。”

 

在投影仪中的呈现出一个虚影的狐之助说着,被提醒了的审神者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傻子。

于是她闭上眼,想要沟通一下灵力。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审神者却没有一点反应。

众人看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一颗心也吊了起来。

 

审神者半晌才睁开眼,看着摊开的手掌,嘴里喃喃了几个词,没人听清。

她的脸上是努力伪装的镇定,可任谁都看得出表面下无法掩饰的恐慌。

 

——灵力,消失了。



「2」


 情况和昨天比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善或者恢复。 

“您的身体各项数值都相当正常,并没有发生异变或者病理性的问题,甚至健康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如约而至的狐之助在检查完审神者的身体之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如果对您的日常生活没有产生特别大的影响,我会先对您的身体情况进行观测。”


 审神者沉默地盯着它,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在她的视野里,狐之助的身影就像安上了一个信号屏蔽器,在不断地扭曲闪烁。

然而狐之助的显现程度相当高,即便是一些没有灵力、五感稍微敏锐一点的普通人,都能看见它,但现在它在审神者的视野中开始变模糊了。

审神者有些不安。 


“您这段时间有去一些特别的地方吗?”

沉闷的房间里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辨识度非常高,一听就是太郎。 


审神者愣了愣,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后,摇摇头。 


“是吗……我在您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神明的气息……错觉吗……” 


神明?审神者有些诧异,但下一刻就突然扬起了眉头。 


“您是想起了什么吗?” 


“不……现在还不确定……等我再仔细地回想一下。”

她有些迟疑地摇摇头,握紧了衣服口袋里的东西。


上面刻着古老而繁复的花纹,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一点不甚明显的叮铃声。 

那是一个金色的铃铛。


 ……

尽管审神者这两天白天都待在书房,天一落暮就回到卧室,但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焦虑像瘟疫一样地蔓延开来。 

审神者今天史无前例的早早上床休息了。


但是她在黑暗里睁着眼,毫无困意。 


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您睡了吗?”

这是歌仙的声音。 


“……还没有,你进来吧。”

审神者蜷在被子里,闷闷地回答。 


滑门滚动的动静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响起。 

“睡不着吗?” 


她感到床边的椅子上传来了一点衣料摩擦的动静。

于是她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其实您不用太过忧虑的,大家都在帮您想办法,问题终究会解决的。”

一阵轻柔的触感有些迟疑地放到审神者的头上。


 审神者没有回答,总有股莫名的恐慌萦绕在她心头。 


“更何况您现在着急,成效也不能立竿见影,所以还请您不要操之过急,顺其自然就好。我们总是在您身边的。”

审神者感到自己的头被轻轻地拍了拍。

“今天可以破例哄您睡觉。”


 “那你唱歌给我听。”

审神者把半个脑袋探出来,目光落向椅子上方的空气。 


“……您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吗?”


 “不管,你说的要哄我睡觉。”

审神者把手从被子里探出去,在椅子前一捞,准确无误地捞到了一截柔软的布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脑袋别到那边手的肩上,像是捉紧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那您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审神者利落地答到。 


不出意料地听到了一声叹息,有人在黑暗里清了清喉咙。

“踩到猫了,踩到猫了,踩到了猫被挠了……” 


“所以是儿歌呀——”


 “……如果您还想听的话就闭嘴吧。”

 审神者马上比了一个“OK”的手势,顺便把自己嘴巴的拉链拉上,闭上眼,表示自己已经睡着了。


 旁边的空气沉默了一下,半晌响起了一个温和清雅的男声,漂浮在夏末的蝉鸣里,柔软了整片夜色。

“猫挠了,猫挠了,猫吃了一惊,挠了我; 
坏小猫,剪掉指甲,从屋檐上下来,刮刮胡子; 
猫喵喵叫,装模作样,甜言蜜语地撒娇; 
小猫对不起,小猫对不起,威胁了小猫,对不起; 
小猫躲开,小猫躲开,小猫喂你干鱼片,所以躲开吧……” 

 


「3」

 

“我还记得你的名字。”

“我还记得你的模样。”

“可是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

“要是能全部忘记——所有的羁绊全部消失——是不是就好了?”

 

太阳在云层后朦朦胧胧的,云朵被光折射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细小的灰色蔓延在云朵接壤和破碎的地方,雨丝拉成又轻又软的细线,在道道模糊的光柱里飘下来,淋在身上,浸出温柔的湿润感。

 

审神者没有撑伞,慢吞吞地走在这场日照雨里。

 

路边的草叶上积起了盈盈的水珠,迷蒙的光线里,染出满布整个水珠的流光溢彩。

 

她看见一个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文字已经不可辨识,石碑下的小台阶上供奉着几个新鲜的水果,和一个油纸包裹着的糕点。

 

雨似乎要落得更大了。

 

审神者四处张望了一下,随手摘了一片大叶子,遮到那些供品上,双手合十地一拜。

 

空气里响起来一道轻笑。

“啪”。

一个金色的物品凭空掉到了审神者面前的地上。

 

……

 

是这里。

望着这个记忆里眼熟的石碑,审神者皱起了眉。

她把铃铛放回了碑前用以供奉的位置。

这两天接连下着太阳雨,因此她才特意抱着一丝希望来试试能不能再见到那个似乎是神明的存在。

 

“哎呀呀,是那天帮了忙的小姑娘呢。”

一个声音在审神者头顶的树梢响起。

 

审神者仰起头,树枝上坐着一个黑发白衣的人,脸上带着护神纸,只有风吹过时会掀起一角,露出半只翠色的眼瞳。

 

“那么,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看到审神者的动作,神明漫不经心地笑问。

……

 

“很抱歉——似乎是我好心办坏事了呢。”

了解了始末的神明有些困扰地笑了。

 

“这里面有我的一缕意识。”

他收回放在铃铛上感知的手。

一缕夹杂着不甘、执着的意识。

“本来以为小姑娘只是个有些灵力的普通人,没想到看走眼了呢。”

 

“这算什么解释?”

审神者心头起了一阵无名火。

 

“不是么?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拥有着正常人没有的能力,肯定很苦恼、想要回归正常吧?”

神明护神纸下的脸浮现了一丝嘲讽。

“这缕意识就是为此生的。我能看见,小姑娘身上有很多的羁绊,它想帮你斩断而已,所以影响了你。”

 

“我不需要。”

审神者抗拒地摇头。

“请把属于我的东西都还给我。”

 

“可我现在太虚弱了,如你所见。”

神明摊了下手。

“我连收拾自己的东西都需要你的帮忙呢。”

 

“……那产生那样意识的原因呢?解决了总归就会消散吧。”

审神者按捺住自己的脾气。

 

“只不过是一个俗套的无名神被唯一的信徒遗忘的故事而已。”

神明的话语顿了顿,又笑着说到。

“我试试吧,请让我积攒两天的力量,看能不能帮你解决问题。”

 

……

 

回到本丸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审神者在大门口停住脚步,她望向天尽头的一抹夕阳,沉沉地叹了口气。

 

“您回来了啊。”

她听到一个华丽的男声,似乎是烛台切的声音。

随后,就有谁接下了她手里的包和伞。

 

审神者换下了鞋子,把自己的心绪都收敛起来后伸了个懒腰。

 

“饭已经好啦,等您来就开饭了。”

 

她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又放开,是带着一点亲昵又不会越矩的触碰。

审神者起了一点坏心眼,突然就向那边扑过去。

“好累啊——想要光忠抱——”

 

可她什么也没碰到,直直地摔到了地面上。

期间似乎穿过了什么物体,像是迎面被泼了一盆冰水,冻得审神者打了个寒噤。

那股感觉在她摔倒后还再次穿过了她的手腕,仿佛想将她拉起来。

 

“……光忠?”

审神者愣愣地喊了一声。

 

面前立刻有人涩然地回答。

“我在。”



「4」

 

“还是没办法看到吗?”

审神者感到一阵微风在面前刮过,像谁在自己面前舞了下手。

 

“完全不行。”

她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怎么办,只有你们能看见我那不是太狡猾了吗?”

 

“出阵我也看不见大家,有什么问题也不能及时帮到你们。”

审神者掰着手指头数。

“用餐什么的也只有我一个人,大家跟我打招呼也看不见……”

 

说着说着,审神者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已经好半天没人回答她了。

 

“歌仙?——长谷部?——”

她张大了眼,愣愣地唤了两个名字。

 

无人应答。

 

审神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伸手向前方一握,却只握住了一掌留不住的空气。

浅棕色的地板上粘贴着她一个人的影子,而她仿佛一个自说自话的傻瓜。

风轻声的呜咽飘荡在这个回廊里,扑在她背上,带着点凉气。

院落里还是碧绿的草尖泛出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枯色。

 

最旺盛的夏天就要过去了。

 

无法忍受似的,审神者突然站起来,身体微微地发着抖。

她迈开步子,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这可真是让人接受不能的惊吓啊……”

望着审神者的背影,就坐在她刚刚位置旁边的鹤丸轻声说到。

 

“你们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长谷部皱着眉看向对面坐着的石切丸。

 

“主上身上神明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已经到了快要屏蔽我的感知的地步。”

石切丸摇了摇头,那个气息似乎是要把审神者整个人包裹起来,和这个本丸彻彻底底断开联系的感觉。

“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神明,想要插手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唯一的好消息只能是这对主殿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吧。”

一期叹了口气,拨了拨茶盏里的浮叶。

“主殿心里应该是有打算的,关于这件事的话,不愿意跟我们详谈,是怕我们担心吧。”

 

“那晚上值夜的人安排好了吗?”

揉了揉太阳穴,长谷部抬头看向歌仙。

 

“差不多了。”

歌仙点点头。

 

如果完全感知不到他们存在,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就只剩静静陪着她了。



「5」

 

“对不起,尽管是说好了,可我没有办法帮你了。”

白衣的神明坐在石碑上,遮在护神纸后的表情模糊不清。

“给你添了这样大的麻烦并不是我的本意,很抱歉。”

 

审神者皱死了眉头。

这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与生死持平的大事,在罪魁祸首这里只换来一句流于表面的歉意。

 

“我就快要消失了。”

神明轻轻地说到,他的语气满是无谓。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消散这一抹意识了。”

 

“不过,是你的话说不定能行。”

神明忽然飘过来,绿莹莹的眼瞳静静盯着她。

 

“什么能行?”

审神者往后缩了一点。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点类似同类的味道,能够遣使他们,说明你自己也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神明又慢悠悠地坐回去。

“一切都看你的‘心’够不够强大。”

 

审神者有些茫然,不知何从发问。

 

“心之所想,是为‘念’。‘念’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所想越刻骨,越执着,‘念’的能量也就越庞大。”

神明伸出手,日光穿透了他有些透明的指尖。

“你想要再看到他们、想要再触碰到他们、想要再和他们说话……这都是你的‘念’,它会唤醒你身体里沉睡的部分。”

 

突然笑起来的神明对着审神者做了一个鼓劲意味浓重的姿势。

“加油吧,小姑娘,你能办到的。”

 

审神者撑开伞,踏着一地波光潋滟的积雨,在小路的尽处回了最后一次头。

她逆着光,几乎快要看不见神明替她送行的挥手。

 

“真好啊。”

直到看不见审神者之后,神明才放下了手,轻声说。

“有等待你回去的人。”

 

……

 

后面该怎么办呢?

 

回到本丸的审神者站在门口愣了一会神。

今天下了雨,于是大厅旁立着的衣帽架上面搭了条白色的毛巾,下面放着她室内使用的拖鞋,茶几上还放着一杯热奶茶。

——平时他们都不让她喝的。

 

即便看不到他们了,她也并不是完全感受他们在本丸里的动静。

只是没有了灵感,就像被主观地打开了屏蔽器,除非是在她面前发生的,或者是特别夸张的,审神者就完全发现不了。

如果想强制性地引起她的注意力,只会造成过于突兀的惊吓。

似乎也是出于这点,她能够感知到他们的动静,很少。

 

审神者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不由自主地掐了掐鼻梁,眼眶有些酸胀和发热。

只是没睡好。

她有些疲惫地想。

 

打点好自己后,审神者坐在走廊,心不在焉地往池子里丢鱼食。

被喂得肥噜噜的几尾锦鲤从池子的各个角落窜了出来,水面因为抢食,泛起来一池破碎似的镜光。

雨伞靠在栏杆上,底下积了一小滩积水,风轻轻地吹,就皱巴巴地漾开了涟漪。

 

如果情况没有好转,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会被时之政府辞退吧。

或许换个好听一点的名头,提前卸任。

 

然后。

然后呢?

 

她会被送回现世。

可送回现世后她又能怎样呢?

 

现世里的一切都是可以麻痹人心的安稳。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生死之间的疼痛和挣扎,也没有殚精竭虑的排兵布阵。

在这样平淡无味的时光里她所咀嚼的都是些兵荒马乱的回忆,日子一长了,就会开始怀疑,记忆是真实的吗?

 

她真的拥有过这样一个本丸吗?

 

「6」

 

睡觉前桌子上依然会出现一杯热牛奶;

甜点也会给她留一份;

需要的资料文件也会被悄无声息地夹在她的公文里。

 

没有人叫她起床,不管什么时候起来,桌子上放置着她的那份饭食总会是热的。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电影。

 

午后吃着茶点,审神者嚼着团子的腮帮慢慢不动了,她垂下眼,双手拢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一阵凉风吹过来,她的身子晃了晃,就这么跟着倒了下去,“哐”地磕到榻榻米上,不知疼痛似的,缓缓把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感到头部那里似乎有一点不知所措的凉意掠过。

可是触碰不了啊。

 

偌大的本丸,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部屋和回廊都是空荡荡的,静得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木门滑动的嘎吱嘎吱,风穿过窗楣风铃的叮铃,都和她心中的寂静一起被放大了无数倍;疏落落的树影在日光下微微摇晃,树叶缝隙投下来的光也是亮的,却照不亮以往树下热闹的笑声。

她彷如惊弓之鸟,只要有一点点细微的响动,就会不由自主地探寻,这个本丸是不是真的存活着除了她之外的活物。

 

如同被困在这里,等待着她遥无来期的信徒。

就好像——

她才是这个本丸被供奉的神明。

 

……

 

书房向阳的一面朝着走廊内侧,只要站在窗前就能看见审神者呆呆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的公文已经两小时没动过了。

 

她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可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被盯着的那些文字都已经被盯得快不认识了。

 

这时候,有一点敲击的声音轻轻地传进她的耳里。

就像是从深深的水底传上来,穿过了水与空气,从模糊不清逐渐变得清晰,然后在她的耳畔突然响彻——

有谁在敲着窗户。

 

审神者猛地抬起头,抱着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心态看向窗户那边。

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她眼里的光暗了下来,捏紧了自己的袖口。

 

在她准备继续发呆的时候,窗户玻璃上出现了一片小小的雾气。

 

「小,茉,莉,开,花,啦」

 

一个一个的笔画缓慢而坚定地浮现在雾气上,划开的白雾边缘凝着几颗微不可见的水珠。

 

审神者睁大了眼。

白雾转瞬间就消散了,又凝出了新的一片。

 

「等,您,一,起,去,看,呢」

 

这次换了新的笔迹,还很稚嫩,全是假名。

是……今剑吗?

他应该够不到这个位置,是岩融把他抱起来了吗?

审神者抿了抿唇,眼底亮起了新的期待。

 

「您,不,用,担,心,我,们」

稍微低一些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白雾,笔迹稍微成熟了一些,似乎是粟田口家的短刀。

「大,家,都,很,好」

 

「院里面的落叶堆起来可以烤红薯了」

 

「后山上的橘子要熟啦」

 

「虽然才降温

但我已经把大将织的围巾带上了」

 

「您要记得按时吃饭呀」

 

「香包给您放在床头啦

晚上就不怕失眠了」

……

 

玻璃上的白雾散了又聚,笔迹轮轮转转换了好几批,内容也来来回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审神者却看得很认真,几乎不舍得眨一下眼。

 

「都会好起来的」

 

看到这句话的审神者表情微微凝滞了一下。

 

「所以您别不开心

笑一下吧」

 

句尾跟着一个笑脸,眼睛点着的位置凝结的水珠似乎都快要滑落下来了。

审神者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她想要如要求般地笑,可是却怎样都扯不开嘴角的弧度。

 

「大家一直都在」

最后的这一句没了稚嫩,明显是个成年付丧神笔迹。

「所以您别害怕」

 

透过缓缓消散了的白雾,审神者似乎看到他们拥挤地围在玻璃前、扒着窗户想要看清她表情的模样。

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眼眶在微微地发热,审神者交握着双手,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露出了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容。

 

谢谢你们。

 

「7」

 

审神者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一个个不同梦境里穿梭。

 

想……

想见他们……

想触碰那些温暖的孩子……

想——

 

【“主、主上……也想要吹一下蒲公英吗?”】

白发的短刀少年将手上同色的小绒球怯怯递到她面前,声音轻轻的,比细软的花瓣还要温柔。


【“即便是不喜欢的事物也需要尝试一下嘛,人生就是需要这样接连不断的惊吓,才能充满趣味哟。”】

淡金眼瞳的青年对着她眨了下眼,神色促狭地看着她皱眉咽下嘴里过度清甜的蜜瓜。 


【“头别埋得太下去,颈椎会受不了的。”】

身侧紫发的付丧神看着书卷,头也没抬,一巴掌拍上她的头推出一个桌案足够的距离,顺便替她轻柔地按起了脖子。


【“不管您在何地,都请记得,我还在这里,等待您来接我。”】

灰色短发的付丧神将右手抚在心口上,对着她微微躬身。


【“您要是愿意加入我们,就再好不过啦。”】

等待她的短刀少年们背着远足的行囊,耀眼的日光下,他们的笑容像是沙海里的钻石,在闪闪发亮。


……


那些名字在脑海里盘旋,是一首无名的歌谣,仿佛她只要张口,就能从嘴里流出熟稔的旋律。

 

突然睁开眼的审神者从床上翻了下来。

 

连鞋子都没有穿上,她就这样跑出了卧室、跳下楼梯、奔过走廊,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吃饭的大厅。

 

还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审神者狼狈地扶着门框喘着气,心中越是失望,那个念头就越是在心头回荡着。

 

想见他们——

想见到————

 

这样的念头突然前所未有的强烈。

 

那一瞬间,审神者仿佛听到耳畔响起来卡啦卡啦的声音。

困住她的无形牢笼在此刻终于碎裂开来。

眼前、耳边的障尽数被剥除。

 

审神者的视野扭曲了一下,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慢慢出现。

因为她驻足在门口的动作,正在喝茶的顿住了手;叼着面包片的忘了去接;嘴里包着食物的停止了咀嚼,所有人或疑虑或担忧的都看向了她。

 

他们一直在注视着她。

而她终于可以回应他们的注视。

 

这个世界仿佛终于露出了被遮盖的真实。

也将属于审神者的真实,还给了她。

 

离她最近的清光有些犹豫地试探性伸手想要拍一下她的肩膀。

“您这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看着手愣在原地喃喃。

“能、能碰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个时候不啻于惊雷,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嘴里念叨着混乱而无意义的语气词。

但他们看清审神者的表情时,动作都像按了暂停一样,不知所措地盯着她。

审神者这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擦了下脸,袖子上泅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捂住了脸,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

恍惚间她听见一个陌生无比的熟悉声音。

那是她不愿意承认的——

正在嚎啕大哭的自己。

 

 

「8」

 

“呀,看起来是成功了啊。”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远方的神明往本丸的方向看了一眼。


晨风刮了起来,他脸上的护神纸被吹得脱离翻飞而去,露出了一双干净纯粹的绿瞳。

他的身影在曦光里变得模糊不清,隐隐透出了身后的景物。


“这是真正的谢礼啦。”

神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有多喜欢那个人,在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就会有多恨。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无法准确地预料,在这生命中会出现的所有。总有人不请自来,把淡漠的神明拉下尘世,把喜怒哀乐、怨憎恨这样浓烈的情绪传递给他,又不告而别。

一旦拥有过热闹明快的时光,就会变得很难忍受往后漫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寡淡日子。

 

你很幸运啊小姑娘,能够得到这么多的陪伴。


神明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化成荧光四散开来,而那些荧光在空中绕着石碑盘旋了一下之后,无声息地飘向了本丸的方向。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落入了审神者的身体,只有几位神刀似有所觉地看了一眼。


——那是神的祝福。



——————————

彩蛋


审:“经过这次事件,我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部:“什么事?”

审:“那就是寝当番相当重要。”

部:“诶?——————————————!!”

审:“你看,这几天我差不多都是一个人睡在本丸里,一个人睡觉超级害怕的,所以寝当番的作用这个时候就发挥出来了。”

烛:“好像完全当我们不存在一样。”

鹤:“好像前一阵子说坚决不寝当番嫌弃我睡相的人不是她一样。”

部:“您这样.....要先给大家通知吗?”

审:“诶——到底是睡一个还是两个还是四个——”

烛:“这两个人完全没在听人说话的。”

部:“您、您不用循序渐进吗?上来就这么刺激会不会——”



审:“宝贝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睡趴趴啊。”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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